松本行弘：“Ruby 是为人类设计的，而不是机器”

简介

我们很高兴，我们的好朋友松本行弘，Ruby 编程语言的创始人，能够第二次作为演讲嘉宾参加我们的 2019 RubyRussia 大会，三年前，他曾在 2016 RubyRussia 大会上做过演讲。

在我们举办会议的这段时间里 — 至今已有十多年了 — Ruby 有了很大的发展，而 Evrone 也随之发展壮大。

Evrone 开发人员关系部的员工 Grigory Petrov 与 Matsumoto 先生进行了座谈，听取了他成名的第一手资料、Ruby 设计和发展背后的理念，以及关于日本生活和文化的一些情况。

采访

Grigory: 这是你第二次来到俄罗斯，第一次是在 2016 年，从那时起，参加 RubyRussia 的人数增加了一倍。 非常感谢你的演讲，我真的很喜欢，之前我还打算问你几个问题，现在我知道答案了！

我看到人们不仅向你提问，还要求与你合影，甚至向你索要亲笔签名，你简直是个明星！ 我们开发人员当然很喜欢这种语言，以及你为社区所做的贡献，但是全世界的人们都对你这样热情吗，还是说这只是俄罗斯特有的现象？

Yukihiro: 我去到各处都有人要求一起拍照：在每个国家，以及每个会议上，都有人想要和我合影。 但我想这是第一次有人向我索要签名！

Grigory:作为编程语言的作者，你应该会收到许多问题、建议、想法等等。 你最常被问到的事情是什么？

Yukihiro: 最常见的问题是：“我来自 X 语言社区；您不能将 X 语言的功能引入 Ruby 吗？”，或者类似问题。 我对这些请求的通常回答是， “不，我不会那样做”，因为我们有不同的语言设计和不同的语言开发策略。

我们不能简单地从 X 语言中提取一些功能，然后加到 Ruby 中，尽管在某些情况下，我们确实会借鉴其他语言的一些想法，比如 Python、JavaScript 和 Elixir。 人们反复在问这个问题，但是很少得到肯定的答复。

Grigory: 你能说“不”真是太好了；我发现“由社区设计”的技术通常不一定能得到最好的结果。 我们有这么多不同的语言和技术，所以我们真的可以好好看看最佳实践，只实施最合适的内容。

我们最近看到了一个风潮，那就是在 JavaScript、Python 和 PHP 等动态类型语言中加入渐进类型。 你对类型标注和渐进类型有什么看法？ 为什么它们这么受欢迎？ 对于在 Ruby 3 及更高版本中进行类型检查，你的大致想法和计划是什么？

Yukihiro: 举个例子来说，Rust 和 Go 是静态类型语言。 如果使用它们构建的软件发展得非常快，那么到后来你可能要维护庞大的代码库，可能有数百万行代码，而每个代码库都有数百名团队成员去维护，在这种情况下，类型检查是检测不匹配情况的一种非常方便的方法。

相反，对于动态类型的语言，我们必须编写测试，来避免代码中的类型不匹配问题。 随着软件的发展，测试的数量（以及编写测试的负担）也随之增加，这确实导致了静态和渐进类型近来大受欢迎。

但与此同时，静态类型声明是多余的，对于像 Ruby 这样的语言，我们希望获得静态类型检查的好处，但是不要手动类型声明的冗余。

作为 Ruby 社区和 Ruby 语言，我们试图同时满足这两种需求：我们将类型信息文件与 Ruby 程序分开，Ruby 程序本身不包含任何静态类型信息。 相反，有一个单独的类型信息文件，我们称之为“Ruby 签名文件”，它包含了关于库、Gems 和你的程序的类型信息。

我们将提供一个工具，叫做“类型分析器”，它可以收集你的软件的类型信息。 在收集了库和软件的类型信息之后，类型分析器就拥有了它所需要的关于所有类和方法的所有信息，这样它就可以检测类型矛盾，即类型冲突。 您甚至可以手动完善签名文件中的类型信息，以提供更好的类型检查。

在将来的 Ruby 版本中，你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静态地检查类型，但程度非常有限。 您将获得传统的 Ruby 行为，在运行时进行类型检查。 你可以使用“一级类型检查器”，通过源代码中可用的类型信息，发现 40％ 到 80％ 的类型错误。 “二级类型检查器”可以根据对代码本身的分析，生成额外的类型信息。 有了这些工具，未来版本的 Ruby 可以提供静态类型检查，而无需在代码中使用显式类型标注。

Grigory: 在会议发言中，你提到了这一点，这个想法确实不错。 我是一名 C/C ++ 开发人员，自然很熟悉静态类型，而且我一直把类型看成是一种声明自己意图的方式，来帮助语言和工具发现将来可能出现的错误。

你的想法是创建一个系统，其中你自己来写代码，但我们可以从代码中推断出足够的信息来发现错误，而不必借助于显式类型，我非常喜欢这个想法。

可以先进行实验，然后测试想法，这真是太好了。 你认为 Ruby 的前景如何？ 您会用什么方式引导这门语言？

Yukihiro: 我其实并没有引导这种语言或社区。 我只是提供技术，由社区决定走哪条路。 至少，我们有足够的技术可用于尽可能多的领域，让 Ruby 变得灵活而高效。 举个例子来说，Ruby 现在主要用于构建 Web 应用，但我希望看到 Ruby 能够用于研究，或者 AI 和机器学习。 我们正在努力让这项技术能够用于新的领域。

Grigory: 我们开发人员喜欢给事物贴标签并进行分类。 比如，这是一辆跑车，而这是一辆家用车。 我们也给编程语言贴标签：JavaScript 是“Web 语言”，C 是“系统底层语言”，C# 是“Windows UI 原生应用”。 你倾向于如何对 Ruby 进行分类？

Yukihiro: 我会将 Ruby 归为一种高效的编程语言。 提高效率是 Ruby 最大、最主要的一个目标。 我设计 Ruby 是为人类设计的，而不是为机器。 有时，核心贡献者会抱怨这种语言设计，因为高效地实现它很难。 Ruby 的设计首要关注的并不是性能，而是生产力。 这意味着实现者面临着更大的挑战，但我们对这个挑战感到兴奋：我们的目标是使 Ruby 尽可能提高开发人员的效率，同时，也尽可能提高它的性能。

Grigory: 对于 Python，由于实现问题，我们没有多行匿名可调用对象。 对于 Ruby，你和核心开发人员正在努力使开发人员的工作更轻松，尽管在实现中存在技术上的挑战，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让人高兴。

说到挑战… 想象一下，如果你能回到过去，给刚开始进行 Ruby 语言开发的自己提一条建议。 你会给出什么建议？

Yukihiro: 不要过多借鉴其他脚本语言。 你自己的编程语言将是最好的通用编程语言。 仅仅为了使 Ruby 与脚本语言更具可比性而引入的那些功能，在将来就是一个附属物，除非它们出错，否则基本上毫无用处，所以最好不要过多关注它们。

Grigory: 过去，“脚本”和“编译”编程语言之间存在巨大差异。 如今，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：虚拟机、字节码和 JIT 编译器，它们之间的界线已经非常模糊了。

在这一演变过程中，你实现了对 Ruby 的许多更改，也进行了许多实验。 有些成功了，有些失败了。 你认为你最成功的 Ruby 设计是什么？ 你最喜欢什么?

Yukihiro: 如果非要选一个，我会选代码块。 Ruby 代码块是对高阶函数的一种非常独特、非常有用的抽象。 它比其他语言要简单得多。 虽然受到限制，但是很方便。

Grigory: 真巧，对于 Ruby，我最喜欢的就是它的代码块。 在我自己的演讲和采访中，我也说过 Ruby 最主要的特点就是 DSL、语法糖和代码块。 代码块真的很棒。

Yukihiro: 在 Swift 这样的语言中，如果最后一个参数是一个函数，那你可以把它括起来，就像 Ruby 代码块一样。 有人提议将类似功能添加到 JavaScript 中。 我为此感到非常自豪。

Grigory: 是的，JavaScript 可以将箭头函数作为最后一个参数进行传递，进而模拟代码块，因为（从 ES6 开始）JavaScript 已经具有多行函数的 fat-arrow 语法。 代码块真的很棒。 与此同时，在 Ruby 的设计或演变中，有什么是你不喜欢的吗？ 你认为应该修复或者已经修复了的最大设计失误是什么？

Yukihiro: 我是有一些不喜欢的东西。 全局变量：它们对于“脚本语言”是很有用，但现在它们更像是一个附属物。 我也很后悔在语言中添加了线程，我们本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并发抽象。 我的另一个设计错误是，有些对象不需要设计成可变对象。 比如，用户可以更改现有时间对象的时区，而不是创建一个新时区。 我觉得这一点很遗憾。

Grigory: 是的，可变性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，很容易导致我们的源代码出错。

我们从 Ruby 的技术性层面继续探讨，你在开发这门语言时，是如何安排工作的？ 你的工作日是什么样的？

Yukihiro: 我是一名全职 Ruby 开发人员。 我有一半的时间在思考未来 Ruby 3 的设计。 其余的时间则忙着另一个 Ruby 的实现，MRuby，以及其他一些项目。

对于 Ruby，规范的 Ruby 实现是由核心贡献者完成的，所以我只需要做一些决策，比如“这个方法应该是这样的”、“这个语言功能应该是那样的”、“语法是这样的”，“语义是那样的”等等。 我只是做出决定，然后交给其他开发人员来执行。 所以，我既是设计师又是程序员。 我会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花在 MRuby 上。

Grigory: 我查看了你在 GitHub 的资料，看到了非常多的提交 (commit)，包括你在飞往飞俄罗斯的当天。 最近有很多关于开发人员变得“倦怠”的讨论。 你有空闲时间吗？ 有什么兴趣爱好吗？ 为了避免倦怠，保持健康，你会做些什么？

Yukihiro: 幸运的是，我所有时间都花在开源软件上。 我没有来自客户的压力。 我也没有老板。 我自己管理自己。 因此，我在工作时是比较放松的。 除了发布日期之外，我没有什么具体的截止日期。 这种自由让我感觉很轻松。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。 另一个原因是，我尽量把时间花在与电脑和编程完全无关的事情上。 比如，我会花时间去遛狗、撸猫。 我也会为我们当地的教堂做一些事。 我会花时间陪伴家人。 花时间进行社交对我很有帮助。

Grigory: 许多俄罗斯的 Ruby 开发人员很喜欢日本这个国家，也喜欢日本文化。 他们看动漫、看漫画，有的还会去日本旅游。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和一名软件开发人员，你会为想去日本旅游的同行们推荐哪些景点和体验？

Yukihiro: 日本是一个非常多元化的国家。 你可以去东京这样的大都市，那里很有未来感。 我们有很多流行文化，比如漫画和动漫。 同时，我们也有山川、森林和历史古迹，例如古老的神社和庙宇。 我们有美丽的樱花和树叶。 你可以根据自己的的口味和喜好，去享受很多东西：食物、自然、技术。 我建议大家去享受这个国家的多样性！

Grigory: 日本文化和历史中是否有什么东西影响了 Ruby？

Yukihiro: 这我不确定。 在日语中，我们有句子链，这和 Ruby 中的方法链类似，所以这可能是受日语的影响。 日本是一个富裕的国家，我们有些人不用那么辛苦工作来维持生活。 因此，我可以从事根本不赚钱的开源软件工作。 我们不出售开源软件。 我们可以通过白天上班或赞助商的赞助来维生，这有助于我们（包括贡献者）专心研究 Ruby，开发出更好的技术。 这就是我能想到的。

Grigory: 再问最后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。 人们通常想知道通过另一个人的眼睛看世界会是什么样子，想知道他们的想法和感受。 作为一名编程语言的作者，有没有哪些方面是外人看不出来的？

Yukihiro: 有一点是… 不管别人怎么想，创建语言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。 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会上语言实现的课程，几乎每个毕业生都能写出自己的编程语言。 从技术上讲，这并不困难。

同时，人们也不了解设计语言的本质。 语言是思想的基架，是一种构造思想的方式。 人类语言也是一样的，比如俄语、日语和英语。

编程语言，比如 Ruby、Python、JavaScript 等等，有助于开发思维，让你把想法变成有形、有用的东西。 这是编程语言的主要目的。

我认为编程语言应该有一个理念，就是开发我们的思维，所以 Ruby 的重点是生产力和编程的乐趣。 而其他编程语言注重的是简明、性能或者类似的东西。 每种编程语言都有不同的理念和设计。 如果 Ruby 的理念让你觉得舒服，那说明 Ruby 就是你的语言。

Grigory: 谢谢！ 以上就是 Grigory Petrov 在 RubyRussia 2019 上对松本行弘的采访。 谢谢！

Yukihiro: 谢谢！

松本行弘的视频采访：

从对松本行弘的采访中，我们了解了 Ruby 的理念，以及核心团队对 Ruby 开发的未来计划。 我们很高兴能和松本行弘成为好朋友，他激励着我们在各种软件开发项目中使用 Ruby。 如果您有很酷的想法，并且和我们一样热爱 Ruby，那就让我们一起创造一个新产品吧！